【古蹟】霧峰林家 - 宮保第：台灣現存規模最大的清代官府宅第(上篇)

日治時期，霧峰林家與基隆顏家、板橋林家、鹿港辜家、高雄陳家並列為「台灣五大家族」。自19世紀中期以來，林家領有數千精良兵勇，協助平定太平天國、戴潮春事件，參與清法戰爭，掌控了中台灣大量的田地以及樟腦專賣權等特權，是清領時期台灣社會最具影響力的家族之一。

乾隆18年(1753)，漳州平和縣林石(14世)二度渡海來台，最初落腳彰化縣城，後遷至大里杙，因勤儉與善於經營，短短數年已成地方上富豪，但因被官方認為參與了抗清的林爽文事件，被官方捕殺，所屬田產也被抄封，子孫四散。渡台第3代林瓊瑤、林甲寅兄弟(16世)在其母親黃端娘的帶領下，從大里杙移居阿罩霧。

17世以林奠國、林定邦為中心分為兩支，林奠國後代被稱為頂厝，林定邦後代則為下厝。林家發展初期主要由下厝系發揮其影響力，家族以軍功發跡；後期則頂厝系抬頭，以藝文、社會運動知名。

霧峰林家世系表。

渡台第3代林甲寅經商致富東山再起，不料長子林定邦(1808-1850)因排解地方糾紛被人擊斃，林定邦長子林文察(1828-1864)親手制裁了殺害父親的兇手，並靠著軍功成為受封的將軍，統兵轉戰閩台，官至福建水陸提督，及至戰死漳洲，死後追封太子少保銜、獲賞騎都尉世職，兼一雲騎尉，並准建祠，備極榮哀。

宮保第是中國傳統對皇太子老師住所的稱呼，只有被封為太子太保及太子少保的官員才能用宮保第作為宅第名稱。在台灣宮保第係指官至福建省水陸提督之林文察住宅的堂號，是因林文察為國捐軀戰死，清朝同治皇帝追封太子少保銜，始得其名。

宮保第由林文察於咸豐8年(1858)首建現存第三進及左右內外護龍，後於1870-1895年，經其長子林朝棟擴建成為面寬十一開間的五落大厝，前二落兼官衙使用。

主屋採穿斗式構架，第一進及第五進屋頂採燕尾處理，第四進與第五進間採特殊廊院及穿心亭作法，第四進與穿心亭於昭和10年(1935)墩仔腳大地震受損拆除。

宮保第完成於清日甲午戰爭乙未割台1895年，整體來看，其建築除了規模宏大之外，比起台灣其他望族宅第，宮保第在裝飾的部分顯的樸實。

林朝棟自幼習武，林文察死後世襲其父獲封的騎都尉之職，另捐官換的兵部郎中一職。因他少時練功傷去一目，人稱「目仔統領」。光緒10年(1884)，法軍侵犯台灣基隆。林朝棟率霧峰鄉勇二千餘人開抵台北幫助劉銘傳堅守獅球嶺，其後又在五堵，將已登陸而向台北進軍的法軍擊敗，使法軍倉皇逃回海上，大敗法軍，立下戰功，欽加二品階，賞戴花翎。

光緒11年(1885)，台灣建省。林朝棟受劉銘傳倚重，委辦中路營務，擢撫墾局長，招撫「山番」。番歸順者數十社。清廷嘉其功，賜勁勇巴圖魯徽號，命統領全台營務，授全台樟腦專賣之權。

樟腦是清末台灣三大出口商品之一，主要市場是德、法、英、美、印等國。霧峰林家的專營，掌握了全台生產和貿易的經營權而獲大利。從1891年起，出日量連年大增，1894年達398萬斤，出日值達128萬元，光緒14年(1888)，林朝棟以軍功受賞穿黃馬褂。

光緒21年(1895)，台灣割讓日本，日軍自澳底登陸，旋攻陷基隆，向台北進軍，當時負責人唐景崧等先後棄守，唯林朝棟力組抗日義軍，率師北援抗戰，台北失守後，復駐彰化，後見大勢已去，乃攜眷自梧棲內渡。內渡後，奉旨統頌棟軍駐防江蘇海州，光緒30年(1904)卒於上海，葬於漳洲，享壽54。

霧峰林家古厝在民國74年被內政部指定為省轄二級古蹟(現為國定古蹟)，是全台最大古蹟群。包括下厝的草厝、宮保第、大花廳、二房厝(將軍府)及二十八間建築物；頂厝的景薰樓、蓉鏡齋、頤圃及萊園。

霧峰林家經歷921大地震後，各群落破壞程度均達70％-100％，引發各界人士對於是否廢除古蹟指定及重建有甚多的爭議。在當時行政院九二一重建委員會、監察院、內政部及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支持下，進行霧峰林家花園整建，民國91年起動第一期復建工程，修復組群分別是頂厝的景薰樓、頤圃及下厝的大花廳、宮保第、二房厝。於民國95年10月先期完成頂厝頤圃之復建，於民國98年11月前完成各群落復建，歷時7年之餘。註：參與修復大木匠師為 109年台南市「大木作」保存技術及保存者陳天平。

霧峰林家宮保第園區，99年初完工，由霧峰林家下厝族人共組的林本堂股份有限公司經營，期間開放文史工作者及機關團體預約參觀，直到103年2月1日起試營運，始開放一般民眾參觀。

壹、宮保第

一、921大地震毀損情形

圖片擷取自台中縣文化局 2007

《第二級古蹟霧峰林宅全區再利用計畫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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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，第一進正身十一開間全毀。註：修復後2019年照片。

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，面寬七開間第二進正身除明間之左、右木屏壁彩繪及架構尚稱完好外，其餘屋頂及壁面全毀。第二進左護龍過廊全毀，正身之主結構及屋頂尚稱完好。第二進右護龍全毀。註：修復後2019年照片。

第三進正身及拜亭因曾做緊急臨時支撐，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，土埆壁磚嚴重崩塌但整體架構傾斜並沒有倒塌。第三進左右護龍全毀。註：修復後2019年照片。

第三進與第五進間的空間(缺了第四進)。第四進與穿心亭於昭和10年(1935)墩仔腳大地震受損拆除，因無圖稿，礙於文資法規定，無法重建。

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，面寬十一開間第五進正身及右護龍全毀。註：修復後2019年照片。

二、彩繪

宮保第彩繪作品據專家學者研究，應是清末至日治昭和3年(1928)的作品，部分作品經過二次以上的重繪。可見之落款年代、畫師：第一進「甲子冬月」、「磺溪漁人」、「樵子」；第三進「乙丑年元月」、「樵子」、「漁人」；第五進「戊辰夏月石莊」。註：第五進不開放入內參觀。

劉沛，字沛然、號石莊、又號石巔、作雲；世稱阿沛師。約19歲時拜師於同是廣東省饒平人的畫師謝來發先生派下，習宅第彩繪、醮壇戲棚設計彩繪、家具彩繪、刻寫匾額、裱褙尺牘及其他民俗品製作。學習5年後出來自立門戶，並在家鄉台中石岡自設「石影畫齋」。

劉沛曾學習木匠，又從設計小木的基礎跨越至大木的領域，在建築設計上也展現相當的天份，曾於鹿港做過大木作，設計富紳豪宅。民國55年劉沛曾獲東勢地區北帝壇醮壇設計繪畫比賽最佳藝術冠軍。

石岡劉派彩畫作品極多，主要遍布於台灣中北部重要廟寺及部分富紳宅第。代表作有台中張廖家廟(彩畫三川八仙堵)、南投埔里黃望古宅、南投埔里烏牛欄黃宅、南投埔里牛眠山潘宅、霧峰林家下厝宮保第、霧峰林家頂厝景薰樓、豐原慈濟宮、梧棲大庄浩天宮、梧棲朝元宮、石岡萬安宮、竹南中港慈裕宮、台中東勢慶安宮、苗栗通霄慈惠宮、苗栗市文昌祠英才書院、南投集集明新書院、南投竹山連興宮﹍等，惜部分年代較久之彩繪作品，多已消失或遭重繪。

阿沛師使用自己煮煉的天然熟桐油，再混合無機礦物色粉是真正油漆，這種人工調製的天然油料，防水耐候性極佳，在氣候變化多端的台灣，保存處置得當可百年不壞。畫作以博古、花卉及歷史人物故事為主，早期強調人物花鳥的邊緣墨線，色彩淡雅，後將西洋油畫之寫實技巧融入廟宇門神彩繪，畫風由典雅柔和轉為濃烈表現。

阿沛師使用無機礦物色粉繪製的門神彩繪，全台僅存六對，分別保存在通霄慈惠宮、台中石岡萬安宮、台中梧棲浩天宮、台中翁社萬年宮、竹山連興宮、南投水里受鎮宮等五間寺廟中。

阿沛師的單墨雲龍灰壁畫作品，在全台保存僅剩五幅，分布於苗栗卓蘭峨崙廟、台中石岡萬安宮、南投水里鎮受興宮各有一幅，及豐原萬年宮擁有二幅。傳藝子劉福銀，再傳孫劉昌洲、劉昌武。

除第五進為石岡劉沛作品外，無法判斷「磺溪漁人」、「樵子」、「漁人」為何人。一說，一進門神及第二進板壁彩繪，可能是鹿港郭氏彩繪家族第2代郭友梅團隊作品。

郭柳，字友梅、號春江，鹿港郭氏彩繪家族第二代彩繪匠師，人稱柳司。其特色是嚴謹構圖、細緻的線條描繪，為台灣本地出身的第一代優秀彩繪匠師。郭友梅的作品落款常以鹿溪漁人、春江友梅、鹿溪畫叟、江春氏、鹿津散人等。

鹿港郭氏彩繪家族為台灣三大傳統彩繪家族之一。第1代畫師郭連成福建泉州人，完成鹿港龍山寺彩繪工程後，在鹿港定居並開設「錦益號」商行，承攬祠廟民宅新繪、重修彩繪工程，兼營木作家具的髹漆墨畫和貼金裝修、祭壇設計等工作。第2代郭柳(1849-1915)、郭福蔭(1851-1909)、郭鐘、郭盼。

郭友梅雖承繼父親郭連成「錦益號」經營漆、油料買賣和工程承攬的商號，但「彩繪世家」的真正成形，乃在其於光緒元年起主持社口林大夫第(1875)、潭子摘星山莊(1876)、神岡筱雲山莊(1888)、大里林大有宅(1890)、永靖餘三館(1891)、東勢潤德堂(1903)、梧棲楊瑤卿宅(1909)等彩繪工程之後才行確立。

一說，薛慶瀾曾參與宮保第彩繪工程。薛慶瀾筆名淇川，生卒年不詳，彩繪作品橫跨台中、彰化等，南至嘉義，可惜歷經更迭殘存者稀，霧峰林家宮保第及永靖省心堂都是其代表作。可惜霧峰林家宮保第珍貴的濕壁畫毀於921地震。

傳統畫作較不注重臉部著色的師彩，近代某些畫師已擺脫傳統，為使門神看來立體、生動、自然，現今畫師多採用西方人物畫法，著重光影明暗的對比，使面部藉畫重肌理寫實，以加強臉部五官的特性，更使之栩栩如生宛若真人，以凸顯門神的莊嚴威武。

中門神荼、鬱壘。

左次間門神手裡拿著花跟酒杯。牡丹花代表富貴，酒杯以前稱為爵、寓意「富貴進爵」；手裡拿著水果跟酒壺。石榴有很多籽，酒壺與久福同音，組合寓意「多子多福氣」。

右次間門神。門神手裡拿著冠及鹿，寓意「加冠進祿」。

二進大木採穿鬪式，牆面以將軍柱分隔為前後兩區板壁，板壁上施以詩詞字畫。左右屏壁牆堵計有16片字畫，其中2片為吳魯所贈一帖書法；4片為李鴻章所贈二帖書法。書法旁邊穿插四腳花鳥圖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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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人吳自牧在《夢梁錄》中云：「焚香點茶、掛畫插花，四般閒事，不適累家。」焚香、烹茶、插花、掛畫，被文人雅士稱之為「四藝」。宮保第二進前大方三架楹下，左右屏壁牆堵4幅單條畫，繪有不同造型花器、四季花卉。

吳魯所贈書法。出自《三月三日曲水詩序》一小段，並略微改寫。《三月三日曲水詩序》是南齊文學家王融(467-493)的代表作之一。

《三月三日曲水詩序》

臣聞出豫為象，鈞天之樂張焉。時乘既位，御氣之駕翔焉。是以得一奉宸，逍遙襄城之域，體元則大，悵望姑射之阿，然窅眇寂寥，其獨適者也。至如夏后兩龍，載驅璿臺之上，穆王八駿，如舞瑤水之陰，亦有饗云，固不與萬民共也。我大齊之握機創曆，誕命建家，接禮貳宮，考庸太室，昭華之珍既徙，延喜之玉攸歸，革宋受天，保生萬國，度邑靜鹿丘之歎，遷鼎息大坰之慚，駿發開其遠祥，定爾固其洪業，皇帝體膺上聖，運鍾下武，冠五行之秀氣，邁三代之英風，昭章雲漢，暉麗日月，猶且具明廢寢，昃晷忘飱，懼負重於春冰，懷御奔於秋駕，儲后睿哲在躬，妙善居質，內積和順，外發英華，斧藻至德，琢磨令範，若夫族茂麟趾，宗固磐石，跨蹍昌姬，韜軼炎漢，元宰比肩於尚父，中鉉繼踵乎周南，分陝流勿剪之歡，來仕允克施之譽，本枝之盛如此，稽古之政如彼，故免群生於湯火，納百姓於休和，引鏡皆明目，臨池無洗耳，沉冥之怨既缺，薖軸之疾已消，讒莠蔑聞，攘爭揜息，稀鳴桴於砥路，鞠茂草於圓扉，侮食來王，左言入侍，一尉候於西東，合車書於南北，偃革辭軒，銷金罷刃，天瑞降，地符升，澤馬來，器車出，江海呈象，龜龍載文，功既成矣。世既貞矣﹍﹍﹍﹍

王融(467-493)，字元長，琅邪郡臨沂縣(今山東臨沂)人。南朝宋中書令王僧達孫。南朝齊文學家，因試圖擁立竟陵王蕭子良繼位失敗，遭成功繼位之蕭昭業報復殺害。因曾任寧朔將軍，世稱王寧朔。

吳魯(1845-1912)，字肅堂，號且園。福建省泉州府晉江人，出生於台灣府嘉義縣他里霧菜瓜寮(今雲林斗南鎮)，8歲隨親返回福建，同治12年(1873)，28歲入國子監，光緒16年(1890)殿試狀元，為清代歷史上最後一位狀元。

《三月三日曲水詩序》旁繪有「英雄獨立」、「錦雞茶」。

＊英雄獨立是中國傳統寓意紋樣。以雄鷹一足獨立構成，「鷹」與「英」同音，以此寓意英雄人物高瞻遠矚的豪邁氣魄。「英雄」謂功業盛偉，大仁大義，膽略過人的傑出人物。「獨立」謂卓然絕世，獨一無二，天下無匹。

＊錦雞又稱綬鳥，綬即綬帶，綬帶是古代官吏身分，品級的標誌。錦雞也就成為官吏身份、富貴的象徵，薰染了吉祥氣氛意義存在。錦雞、茶花包含著，錦上添花、好上加好、美上加美、春光長壽等廣泛意義。

李鴻章所贈書法。出自明朝董其昌《畫禪室隨筆》卷一·跋自書，並略微改寫。

余見懷素一帖雲「少室中，有神人藏書，蔡中郎得之。古之成書者，欲後天地而出。」其持重如此。今人朝學執筆，夕已勒石，余深鄙之。清臣以所藏余書，一一摹勒，具見結習苦心。此猶率意筆，遂爲行世，予甚懼也。雖然，予學書三十年，不敢謂入古三昧。而書法至余，亦復一變。世有明眼人，必能知其解者。爲書各種，以副清臣之請。

董其昌(1555-1636)，字玄宰，號思白、思翁，別號香光居士，直隸華亭縣(今上海松江區)人。明朝政治人物，書畫家。萬曆己丑進士，官至南京禮部尚書。與邢侗、張瑞圖、米萬鍾合稱晚明四家。

董其昌繪畫擅長山水，師法董源、倪瓚等人，喜純用水墨。書法初學顏真卿的《多寶塔帖》，之後改學虞世南，又溯及魏、晉，臨摹鍾繇、王羲之，參以李邕和柳公權，特色「平淡天真」。其山水畫如《關山雪霽圖》、《秋興八景冊》、《江干三樹圖》、《山川出雲圖》、《山居圖》屬明朝的巔峰之作。傳世書法作品以行書最多，代表作品有小楷書《月賦》，繼祝枝山、文徵明後對後世極有影響，康熙帝就酷愛董其昌書法，一生臨寫董字甚豐，曾遍搜董氏真跡。唯董其昌生前索畫者多，董其昌往往請人代筆。著有《容台集》、《容台別集》、《畫禪室隨筆》。

李鴻章(1823-1901)，清朝安徽合肥人，晚清重臣、淮軍創始人兼最高領袖，為另一重臣曾國藩的弟子。官東宮三師、文華殿大學士、北洋通商大臣、直隸總督，爵位一等肅毅伯，追贈太傅，追晉侯爵。

《畫禪室隨筆》旁繪有「菊花貓」、「冠上加冠」。

＊貓諧音「耄」，因此而具有祈求長壽的吉祥寓意，蝶同「耋」，在中國畫中，貓碟圖是一個固定的主題，寓意著以諧音取「耄耋」之壽的美好含義。但此處畫的不是蝴蝶，畫的是蜻蜓！

貓在古代文人的筆下，也名狸奴，貓諧音耄，有長壽的吉祥寓意，成為入畫的好题材。中國畫史上曾出現過不少善化貓的名家，李迪，就是其中之一。他畫多藝精，尤擅長寫生，最擅走獸，富有盛名。留有《獵犬圖》、《楓鷹雉雞圖》、《狸奴蜻蜓圖》等傳世寫生名作。

＊公雞與雞冠花同在，具有「冠上加冠」、前程亨通的吉祥寓意。